G20峰会后的全球贸易图景

　　如果以是否实现了提振全球市场信心这一任务作为评判G20伦敦峰会的尺度，那么至少可以说，在贸易领域内G20达成了预期目标。

　　根据共同宣言等成果文件，与会各国领导人在约束贸易保护主义、扩展贸易融资便利和重启多哈回合谈判三个方面做出了努力。然而，由于主客观因素所限，上述三方面实际取得的成果也存在显著差别。

　　首先，在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方面，较之去年11月华盛顿峰会的口头表态，伦敦峰会的成就普遍超出人们的预期，在相当程度上令人欢欣鼓舞。它不仅成功促使各国领导人再度就这一原则性问题表明了立场，同时在具体执行步骤上也取得了进展，包括授权WTO担任“公正第三方”的角色以监测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动向并逐季发布报告，同时要求各国在实施有可能对国际贸易和投资造成负面影响的国内刺激政策时，应及时向WTO履行告知义务。

　　但在两个最关键的问题上，依然悬而未决：其一，如果与会各国不能就如何界定贸易保护主义取得一致意见，那么如何保证他们所指向的是同一个目标呢？例如，在奥巴马眼中，“购买美国货”条款并不违反WTO精神，而其他国家对此显然并不认同。在此情境下，所谓的“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势必沦为“一个口号、各自表述”，各国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合理合法，而举着放大镜去寻找别人身上的问题，从而使贸易保护主义野火在相互指责声中进一步肆意蔓延。其二，峰会提出了对作为国际金融体系两大主要机构的世界银行和IMF在投票权和人事安排等方面的改革要求，以增强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代表性，却并未对作为国际多边贸易体系核心的WTO作类似要求，也没有特别强调要加强对欧美发达国家贸易保护政策的监管。

　　世界银行最近的报告披露，从2008年11月至2009年2月，二十国集团中已有17个国家采取了旨在限制他国贸易流动的政策。在47项有据可查的贸易保护案例中，发展中国家最惯常使用的办法是提高进口关税，而发达国家则更青睐补贴措施。显然，相较于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的贸易保护手段更为隐蔽，通常情况下也更难被定性。如果WTO不能照顾到这种不平等，则很难提高其在发展中国家心目中的形象和公信力。

　　其次，在扩展贸易融资便利方面，为支持全球贸易复苏，峰会决定在未来两年内，通过国内出口信贷和投资机构、地区开发银行及充分利用现有融资渠道，将确保至少2500亿美元的贸易信贷额。其中，世界银行集团下属的国际金融公司(IFC)计划在今后三年内向发展中国家提供500亿美元的贸易信贷支持。

　　据WTO预测，受全球经济减速和需求下降影响，2009年全球贸易量有可能锐减9%。由于目前每年全球贸易的80%~90%依赖于贸易信贷、保险和担保等贸易融资形式，因此贸易量的下降，很大一部分可以归因于贸易融资能力的下降。在金融危机的去杠杆化过程并未完成、全球流动性依然紧张的情况下，银行不愿或没有能力提供足够融资。市场普遍预计全球贸易融资缺口在1000亿~3000亿美元之间。由于全球供应链的延展已经实现了贸易融资和零部件生产的全球化，贸易融资规模一旦缩水，将对各国实体经济造成重创。

　　在峰会召开前夕，中国政府已与IFC签订了购买其私募股份的协议，向其“全球贸易流动性计划”(GTLP)注入16亿美元；迄今为止，中国还向泛美开发银行、非洲开发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地区多边开发机构提供超过6.5亿美元的资金支持，以支持上述地区发展经济，改善贸易融资环境；此外，自去年年底以来，中国人民银行与境外同行陆续签署了一系列双边货币互换协议，以共同维护地区经济金融稳定，便利双边贸易及投资发展。

　　最后，重启国际多边自由贸易谈判是进展最慢、同时也是希望最渺茫的部分。去年11月华盛顿峰会上各国就曾决心在年底前结束谈判，结果不了了之。而伦敦峰会索性根本未对此制定任何时间表。尽管会议组织者继续不遗余力地为各国勾勒美好蓝图，例如，提出多哈回合谈判达成后，每年可拉动全球经济增长1500亿美元，但与会各国最终只重申了早日启动这一谈判进程的意向。至于何时启动，根据WTO总干事拉米透露的信息，还要通过峰会后的部长级会议进行探讨。出现这一结局，固然令人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这一方面表明重启多哈回合谈判是一个更为艰难的话题，短期内各方在根本利益上可以转圜的余地并没太大变化；另一方面也与多哈回合谈判牵涉面广有关，G20成员无法为其他100多个国家擅自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总体而言，2009年全球贸易仍处于一个整体下滑区间。其中上半年对于全球贸易行业，特别是对于发展中国家和中小出口企业而言，注定将经历一段极为艰难的时光。由于各国国内就业和经济增长压力仍在持续上升，可以预见贸易保护主义今后将以更为隐蔽的方式频繁地发生，或在现有WTO法规的灰色区域内进行，例如，在约束税率范围内提高关税水平或实行反倾销政策；而贸易融资资金的注入需要一个渐进过程，目前进展较为顺利，特别是随着全球范围内去杠杆化进程告一段落，到2009年下半年，可能会有一个较大改观。至于多哈回合能否顺利启动，则取决于世界各国对短期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平衡考虑，就目前情况来看，多数国家对此问题的紧迫性认识仍明显不足。

　　值得注意的是，伦敦峰会未能就汇率问题和美元地位等问题展开深入讨论，而是将其推迟到今年9月G20纽约峰会的议程中。如果WTO未明确将汇率贬值视作贸易保护手段，那么在今后一段时间，东亚、拉美地区的一些国家有可能掀起新一轮的汇率贬值竞赛，从而对区域内贸易和投资稳定形成冲击。至于美元，只要美国不基于自身短期利益考虑采取过于激进的宽松货币政策，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其作为国际储备主导货币的地位并不会出现根本变化。